文|枬子 插画、编辑|马桶
文革时期出生的人，名字都带着浓浓的时代色彩。李向阳和他的三个好朋友易建军、张文革、刘永红的名字都不能免俗。
李向阳的名字来自著名的电影《平原游击队》，主人公是个神出鬼没的游击队长，叫李向阳。还有一层意思是“葵花朵朵向阳开，人民群众心向毛主席。”这电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拍的黑白电影，1974年又翻拍了一次彩色电影，导致“向阳”这个名字深入人心，光是他们那一届的一中，一个年级就有十多个叫“某向阳”的同学。
电影《平原游击队》剧照
1976年的夏天，异乎寻常的热，到了八月末，顽强的毒日头仍然炙人。路旁那些高大的法国梧桐上，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这大热的天，让下学期才读小学三年级的李向阳渴望喝些清凉的东西，便跟牙老倌吵着说：“我口好干，要呷药，呷六一散。”六一散是一种浅黄白色的粉末，主要治暑湿所致的发热、身倦、口渴、泄泻、小便黄少等，由于这药里面加了甘草，有甜味，细伢子都爱吃。好在不贵，五分钱一包，暑天吃点也有好处，家里就经常买来几包，泡在大霸缸里，让孩子们喝。除了泡水喝，还可以用纸折一个小气泵，再把六一散粉放得里面，像拉手风琴样的一挤一压，一团香甜的雾就吹进了嘴巴，又好呷，又好玩。
牙老倌自然晓得细伢子的把戏，板着脸不耐烦说：“六一散昨天不是被你呷咖哒啦？口干就多呷些白开水噻。”
李向阳很怕他牙老倌的，心里委屈，但不敢做声，眼泪水开始在眼框里打转。
娭毑一向很疼这个李家的独苗，瞪了李向阳牙老倌一眼，把李向阳拉到身边，从那件青布大褂里摸出个两分的银壳子，说：“乖孙哎，去买冰棒呷啰。”
李向阳牙老倌很不满意：“你郎家就是喜欢惯肆他。”
娭毑咧开没牙的嘴笑道：“哪个要他是我的乖孙呢。”
娭毑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孙伢子讲家史，她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李向阳曾祖父是如何辛苦攒下万贯家财，李向阳爷爷当年做官是何等地风光，李家大屋在老家是何等威武等等。
三十多年以后，李向阳到故纸堆里和互联网上去翻寻，想找出那段尘封的历史，却查不到只言片语，只有百度地图上李向阳老家那一带，还留着李家大屋和李家祠堂两个地名，或许可以证明李家确实有过辉煌的历史。
李向阳从娭毑手上接过钱，撇了撇嘴就跑到街上，约了他在防修小学的同学易建军出来玩。
中午的太阳很大，柏油路面都被烤得软软的，像是要把路上的行人都赶到家里去。李向阳家在建湘中路上，屋后的小巷子通向宝南街，他们那所破破烂烂的小学也在这宝南街里面。巷子里有一家生产卷尺的街道福利工厂，叫长沙卷尺厂。专门生产那种铁皮卷尺。
七十年代的建湘中路 图片来源：《长沙晚报》
李向阳跑到卷尺厂的围墙边，正碰上易建军和两个不认识的小朋友。李向阳见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只大雪糕，边走边吮，很羡慕地说：“建军别，韵味啦，呷大雪糕。”大雪糕要一角钱一支，细伢子零用钱都不多，一般身上都只有一分两分的银毫子，五分的都不多，更别提角票了。两分钱一根的白糖冰棒可能是那个年代细伢子们能吃得起的最常见的零食。当然白糖冰棒里面连白糖渣子都没有，全是用糖精加水制成。卖冰棒的小贩都背着一个沉重的泡沫保温箱沿街叫卖，李向阳每次寻着嘹亮的叫卖声奔向小贩时，心中哪种满足感，是现在的孩子们去肯德基买杯可乐无法比拟的。
易建军个子矮小，剃了个平头，他冲李向阳嘻嘻一笑，大方地将冰棒伸过来，李向阳以为他是让自己舔一口，就把头伸过去，没想到，易建军大方地把整支冰棒对李向阳一递，说：“你拿起去呷啰，我刚在厂里呷哒汽水。”
那时的汽水，跟今天的碳酸饮料不同，就是糖精加凉开水和香精冰镇而成，大一点的厂矿企业到了暑天，会自制汽水给职工消暑解渴。李向阳知道易建军家里很困难，父母都是卷尺厂的工人，这种福利工厂，工资可不会高，他兜里很少有零用钱，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买得起大雪糕，还那么大方地让给自己吃，于是就问他：“你发哒财啊？”
易建军看看四周，神秘地在李向阳耳边说：“昨晚我和这两个朋友在厂里捡哒些废铁出去卖，赚哒几块钱。”
李向阳忙说：“建军别，下次有咯样的好事记得喊上我。”
易建军鄙夷地说：“向阳别，你胆子太小，厂里养哒一条好大的狼狗，我怕你到时吓得尿裤子。”
“哪个怕哦？我才不怕狗呢。”李向阳蛮不服气。
易建军接下来向李向阳介绍：“这是我摐板车认识的两个朋友，跟我们同一年级，都是清水塘小学的，叫刘永红和张文革。”
防修学校通知书
长沙的中心煤栈有四个，分布在长沙城的东西南北四个角，城区的煤店到中心煤栈调煤时都是用的板车，拖板车运煤是个力气活，拖车的汉子们也乐意有人帮忙。加上长沙城里上下坡道比较多，所以暑假摐板车就是细伢子赚零用钱的主要手段。几个细伢子年龄相当，很快就熟悉了。刘永红住在一中宿舍，父母都是老师，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张文革住在公路局，爸爸是南下干部，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抛弃了那个东北乡下的黄脸婆，找了个活泼可爱的长沙妹子做堂客。作为一个老革命，他给儿女起的名字自然有革命色彩，两个女儿分别出生在大跃进和抗美援朝时期，所以大姐叫跃进，二姐叫抗美。又40多岁时得了这个宝贝崽，恰逢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自然取名叫文革了。
几个人商量着玩什么游戏。那时候，女生大多喜欢跳橡皮筋、跳房子、丢沙包；男生则是玩躲摸子、工兵抓强盗、攻城、挖沙坑、弹弓枪、水枪、樟树粒粒枪、弹弹、油板、滚铁圈、打跪碑、弹壳子球、太平天国、金沙江畔等等。水枪多是由自行车的汽门芯上套的鸡皮管子改装，樟树粒粒枪则是将樟树粒粒塞进一截竹筒里，用筷子挤压使其从另一头喷射而出。
这些游戏里面，金沙江畔比较有意思，是在泥地上用小刀划四个方块，口里喊着“金、沙、江、畔”，然后用小刀往方格里插，插到最后，对方的小刀没地方扎了，就算你赢。
这个游戏好玩就在于小刀是用铁钉自制的，将铁钉尽可能地固定绑放在铁轨上，飞驰而过的火车车轮就会将铁钉轧扁，变成小刀的形状。当然，铁钉能否被火车轧成一把漂亮地小刀，纯看运气。大多数的时候，铁钉不是被车轮带得不翼而飞，就是压得奇形怪状。这种小刀大部分是在八一桥下的铁轨边自制的。
李向阳最喜欢玩的游戏是将弹弓枪战和躲摸子、攻城结合起来。和张文革他们认识的第二年，公路局里经常搞基建，几个人在这里打弹弓战。突袭、设伏、强攻等等各种战术无所不用其极，越是危险的地方，别人越想不到的地方，越是去躲。在院子里大呼小叫，杀声震天，好不过瘾。有一次，李向阳躲在一个漆黑的未完工的房子里埋伏张文革，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突然眼睛中了一枪，当时就觉得眼前金光灿烂，大呼剧痛举手投降了。后来问张文革怎么发现他的，他说你穿的白衬衣暴露了你，对这白衣上面就是一枪，肯定冇跑！李向阳佩服得五体投地。
易建军提议：“我们来玩冰棒棍子吧。”
细伢子夏天都收集了一大把冰棒棍子，每人丢一把约十几二十根在地上，然后猜拳，胜的一方先玩，用一根冰棒棍子去挑其他的棍子，让它们两两成叉。挑的时候不能碰动其他的棍子，成功挑成叉的棍子就归你了。谁拿得多谁赢，奖品就是你赢得的冰棒棍子。
李向阳最近冰棒吃得少，不愿意玩这个游戏。
张文革说：“不如我们来玩木头人吧。”
这游戏是这样玩的，玩伴们会选出一个“鬼”，让他趴在前面的墙上，大家一起喊：“我们都是木头人——不准讲话不准笑，不准动！”一声令下，除了“鬼”以外，其他人都像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立刻挺住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喊完口令以后，大家可以往前挪。这时“鬼”不能回头看，他要继续数：“一，二，三。”数到“三”时才可以回头，这时谁要是动了被“鬼”发现，谁就出局，最终谁能够在不被“鬼”看见的情况下挪动到“鬼”的身后，拍到“鬼”的肩膀，谁就获胜。反之，“鬼”如果逮到了每一个动的人，则“鬼”获胜。玩这个游戏的诀窍是在“鬼”喊“一、二、三”的时候，语速可以忽快忽慢，也可以突然停顿，让其他人没时间和机会往前挪动，或是移动中必须急停。
游戏的结果是李向阳大获全胜，后果是由于太过频繁地回头，使脖子摇得酸痛。
木头人的游戏玩了一会，易建军就建议改玩“红小兵抓特务”。
“红小兵抓特务”就是流行了好多年的“工兵抓强盗”，又叫“躲摸子”。换了这个名字，多了个游戏环节——游戏一开始，当领导的要喊话：“红小兵儿童团们，大家集合，我接到上级通知，我们村从外地逃来哒几个特务。我们要牢记毛主席的教导‘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你们有信心消灭和抓住那些特务和顽固的敌人冇？”红小兵队员响亮的回答：“有！”话音刚落，就像真的抓特务一样，小心谨慎的防备特务反击。谁赢了，下轮就当红小兵。
不过“红小兵抓特务”需要人多玩起来才有味，四个人不好玩，就决定玩“太平天国”。
“太平天国”是个二人游戏。游戏时，两人各用粉笔在地上划一个大大的“田”字格，双方以猜拳来获取先机，赢一次可写一笔，在各自拥有的"田"字格的四个空中，依次写就“太平天国”四个字，写完后在“田”字格外框的四个中点上逐一竖上“大旗”，然后在“田”字的四只角上架起大炮。
一方率先完成写字、竖旗、架炮后，就可以向落后的一方发起攻击了。双方凭借“石头、剪子、布”的争夺，一赢一击，赢方可以抹去输方的字、旗、炮。若一方的字、旗、炮全部被抺去，则游戏结束。
发动打击的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字、旗、炮齐全，武装到牙齿，还要有足够的运气。但是，时运诡异多变。常常在一路顺风就差一笔时，却被对手后来居上，把自己呕心呖血营造的“国土”打得断壁残垣、千疮百孔。
此时，对挨打的一方来说，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被打掉一个字，必须重新写上；被打掉一面旗，必须重新竖上；被打掉一门炮，必须重新架上。当然，还得靠“石头、剪子、布”的运气，冒着对方的炮火，一笔一笔，直至全部重建完成，才具备向对方还手的能力。
重整旗鼓，必须坚韧不拔。其实，很大程度上，致胜之道也并非全仗运气，这其间有心理上的较量。严峻的形势下，你得稳住阵脚，冷静观察，沉着应付，韬光养晦，然后从那些看起来好象没有一点规律的“石头、剪子、布”中，找到对手出招的习惯，才能招招治敌。
打击的目标选择很关键，这得算计好。田中汉字是双方致命之处（笔划最多的国字则是致命之致命处），比如，你的“太平天国”被对方一炮轰掉一个“国”字，须连赢十一轮才得重新“立国”。
宝南巷是一条曲折的小巷，可供游戏的空地不多，四个人占了两块地就开始玩。一会儿，有几个细妹子过来，她们想玩“跳房子”。为首的一个叫胡真真，是李向阳和易建军班上的班长，瓜子脸上一双乌黑澈亮的眼睛，很可爱。李向阳很喜欢胡真真，经常憧憬以后能和胡真真在一起，不过胡真真一向对李向阳颐指气使，高兴时就和李向阳一起玩，不高兴时嫌他嫌狗屎一样，搞得李向阳摸不着头脑。
她见地方都被李向阳他们占了，两手一叉腰，威风凛凛地喊了声：“李向阳，你走开，把地方让给我们跳房子。”
刘永红没好气地回道：“你咯杂妹子何什咯恶？咯块地方是我们先占的。”
易建军看了看胡真真，又瞄一眼李向阳，阴阳怪气地唱道：“李队长，真勇敢，钻进了胡班长的洗澡堂，东喵喵，西望望……”这童谣是根据歌剧《洪湖赤卫队》中的一段唱腔改的。
李向阳听着易建军的鸭公嗓，想起今年“六一”儿童节学校排节目的事，班上由胡真真主导，排了个叫“爱劳动的好孩子”的舞蹈，演的是三男三女六个孩子手持扫把、拖布、抹布搞卫生，配的音乐是电影《红孩子》的主题曲《共产儿童团歌》。本来在台上唱歌的应该是外号“小百灵”的刘同学，刘同学艺术世家出身，住在落星田的省花鼓戏剧团宿舍，歌唱得极好，不巧那天感冒了，临时换了易建军来唱，易建军用他的鸭公嗓一边唱着“时刻准备着，时刻准备着⋯⋯”一边自作主张地加上一些夸张的模仿搞卫生的动作，一会挺胸凸肚，一会撅起屁股，惹得底下观众哄堂大笑。节目没有获奖，胡真真还掉了眼泪。李向阳想着想着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胡真真看李向阳还敢笑，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一声：“李向阳，你还笑？上次的账还冇算的。”
李向阳忙说：“走走走，我们换杂地方玩，到桔子洲头玩水去。”
刘永红被李向阳拖着走，悄声问：“李队长，你还怕哒妹子啊？”
易建军捂着嘴巴笑：“他不是怕妹子，他是怕堂客咧。”
刘永红恍然大悟：“哦……”
往湘江河边走要经过五一广场。五一广场算是长沙的中心地带。这里最初仅为宽敞的地坪，后来在广场中央建了一个街心花坛。文革初期，把花坛改建为一座硕大的矩形纪念碑，绘有毛泽东画像，后又改成语录碑，上面绘有毛主席语录和诗词：“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为建设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文革”结束后，语录碑拆除，经几度反复，又设交警岗，又改建花坛，最后变成今天的模样）。
七十年代的五一广场 图片来源：《长沙晚报》
易建军用胳膊肘捅捅李向阳说：“看啰，那杂宝又出来哒喋。”李向阳抬头一看，在语录碑下，一群人正嘻嘻哈哈地围着一个手执自制白铁皮喇叭筒的人，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中等个子，长得极为瘦弱，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风纪扣扣得极为严实，头戴一顶也是看上去很旧的军帽，肩膀上左边挂一个水壶，右边挂一个书包，好像都是军用品，右胸前挂一枚毛主席像章，看上去极像一个退伍军人，只是腰上不伦不类地系了一根麻绳子，脚上穿的是一双草鞋，背后放着一块贴有昨天出版的《人民日报》的木牌子。只见他右手举着一块贴有毛主席像的木牌，左手拿着喇叭筒正在演讲：“无产阶级理论、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现在开始宣传，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的，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一口普通话还很标准。
易建军这人爱热闹，想要凑过去听，张文革一把拉住他说：“咯人就是杂宝，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冇见过。”
“你不晓得呢，咯杂人记性真的好，全本《毛主席语录》倒背如流，我们去考考他。”易建军说完钻进人群大喊一声：“苏队长，背一段《为人民服务》来听听看。”
那人一听，顿时喜形于色，脸上显出病态的酡红，马上一本正经地开始背诵：“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这人经常在长沙街头走街串巷地演讲，他们几个人已见过多次，自然无心观看，拖着易建军就走。
那人见易建军要走，忙喊道：“那几个小同志，不要走，《为人民服务》还没背完呢。”
易建军回头叫道：“苏队长，你继续给群众们讲，我两个去别的地方宣传《毛主席语录》去了。”
刘永红问易建军：“你怎么叫他苏队长？”
易建军笑道：“你不晓得，这人住在新生村我小舅舅家隔壁，名叫苏推广，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不晓得是犯哒么子错误还是谈恋爱失败的原因，受哒点刺激，变得神经不正常哒，但是记忆力出奇的好。今天出的社论、公报什么的，他明天就能背诵。他天天上街免费发放报纸，做宣传。最喜欢别人叫他苏队长，自认是宣传队的队长。”
这人也算是长沙街头家喻户晓的人物，也是长沙城一道独特的景观。那时节大家的娱乐活动少，只要他一出现，马上就会有很多人围拢来看热闹。
李向阳策易建军说：“我看你长得蛮像他啦，将来可以和他一样上街做宣传。”
易建军白了他一眼，说：“你咯是讲我是杂宝崽啦，那我跟你讲，我冇他那记性，还真搞不来，还是李队长你合适些，跟他一样都是队长级别。”
几人说说笑笑到了湘江河边，以前没有大桥的时候，湘江上只有一座小桥，又名“百搭桥”，从桥的西侧通到河中间的桔子洲头。小桥只能走人，连三轮车都不能过。有了大桥以后，小桥就基本没人走，但也没有人想着要去拆掉它（方便住桔子洲头的人进出）。每到涨水季节，桥便淹没在水下。这个季节的江水涨得不多不少，把桥淹没到水下50公分左右，从水面上看不到桥的影子。这里就是李向阳这些细伢子的乐园。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湘江一桥，左边为小桥
湘江大桥是1972年通车的。这座桥是长沙城内第一座真正意义上横跨湘江的大桥，是当时是长沙人民的骄傲。但易建军说他不喜欢这座桥，因为有了它以后，他去河西看外婆的时候就不能再坐轮渡了。以前他总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摇晃的渡船上感受那种摇摆的快乐，甚至那股刺鼻的柴油味也让他心旷神怡。如今，有了大桥，轮渡的班次就少了，也没有从桥上走方便，要去河西，大多数时候就只能坐公共汽车或走路过去了。湘江大桥1972年落成的时候，李向阳的爸爸带着他去看过剪彩的盛况，还只走到五一广场就被人拦住了，根本挤不过去，马路中间安排了十几台长长的公共汽车，是第一批开车过江的车辆，行人都只能站在人行道人看，当时的五一路又窄，根本容不下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李向阳当时是爬上五一广场的语录碑，才远远地看到了公共汽车过桥的盛况。
1972年湘江大桥通车典礼 图片来源：《长沙晚报》
李向阳不会游泳，张文革就在岸上陪他。刘永红的水性好，一个人跳进河中游了起来。易建军刚刚学会游泳，只敢慢慢摸着桥走进水中，就听哗啦一声水响，从旁边冒出一个头来，吓得他一声怪叫，跌落水中，吞了一大口水，才扑通着扒到桥面。另一个孩子也从水中钻出，用跟他一样的动作扒在桥面，咧开嘴哈哈大笑，那正是刘永红。李向阳和张文革在岸上看得很欢乐，张文革大声地奚落着水里的两个小伙伴：“江西老表，河里洗澡，碰哒乌龟，咬哒屌屌……”
易建军则回击道：“大脑壳，细文身，鸡把子脚，冇良心。”张文革四肢纤细瘦长，脑袋也确实显得较大，这首民谣用在他身上很是贴切。
张文革不甘示弱，也跳下水，几个人很快就打起水仗来了。
未完待续
作者介绍
枬子，文革初期出生于长沙，做过工人、会计、财务总监。现为资深高级会计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