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 春水玉饰件 南京博物院藏
此件玉器玉质温润，呈椭圆形，正面透雕荷花、荷叶还有水草，中间一只张口展翅的天鹅正潜入叶丛之中，天鹅的脖子还调皮地围着荷叶梗绕出了一个环。
工匠的雕刻技法十分细腻。天鹅翅膀上的羽毛、卷曲的荷叶、盛开的荷花乃至莲蓬，都浓缩在这一块玉器里。
在中国古代玉器中，有一类玉器都像这件玉器一样，镂雕水边的花草、天鹅，以及天鹅的头伸到花草深处的题材。这类玉器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春水玉”。
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呢？难道是说它们的玉质都很好，温润如春水吗？NO……其实下面这件灰扑扑的玉器，也是一件“春水玉”。
元 春水玉带饰 1960年无锡钱裕墓出土 无锡博物院藏
那么，难道是因为春天花都开了，天鹅都出来活动了，为了记录这一生机盎然的美好景象，所以才将这一类题材的玉器都命名为“春水玉”？
恭喜您！这种想法虽然不完全正确，但也沾点儿边了。实际上，这种玉器起源于辽代，最初表现的是辽代统治者的一种习俗。
辽代是契丹族建立的政权。契丹族是北方民族，长期以游牧渔猎为生活方式。在建立了辽政权之后，与游牧相似的一些习惯依然被保留下来。据《辽史·营卫志》载：“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
也就是说，辽代统治者在每年的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要出去野营，每年野营的时间还不短，就在四个野营地为皇帝分别建了临时的住所、办公室等等。这些建筑被称为“捺钵”（契丹语意为“行帐、行营”），这种制度也被称为“四时捺钵制”。
辽庆陵壁画，描绘了春捺钵之地的景象
照现代人的想法，辽代皇帝一个个都要一年四季地出去玩，那国家大事什么时候处理呢？皇帝都这么贪玩，国家不是完蛋了吗？实际上，契丹族统治者作为游牧民族的一员，早已习惯了这种四季迁徙的生活方式。每次皇帝到捺钵地去，都会有军队和一大批官员随行，处理政事一点都不耽误。
而且，到了野外，皇帝率领大批随从骑马打猎，名义上是玩玩，实际上的作用与军事训练和检阅差不多。所以说，四时捺钵制也是辽代的重要政治制度之一。
每年正月上旬，当我们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时，如果穿越回辽代宫廷，就会发现：辽代的皇帝已经启程去往“春捺钵”了，经过整整60天的跋涉，才能到达捺钵地。
四时捺钵的地点，到了辽圣宗时（也就是辽代中期），才逐渐固定下来。春捺钵一般在长春州（今吉林扶余塔虎城）东北35里的鸭子河泺，即今天的吉林省大安市月亮泡。
在这里，辽代的皇帝要举办一项重要活动——纵鹰鹘捕鹅雁。据《辽史》记载，纵鹰鹘捕鹅雁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首先，皇帝的侍从要训练一种叫“海东青”的猛禽用于捕猎天鹅，还要准备给海东青的食物和一柄“刺鹅锥”。
刺鹅锥 辽陈国公主及驸马合葬墓出土
皇帝到达捕猎天鹅的地方后，侍从们要身着墨绿色衣服，在捕猎地周围排排站好。接下来，会有官员呈上海东青，由皇帝亲自放飞，去捕猎天鹅。
据现代动物学家考证，海东青可能属隼科，学名矛隼（图自互动百科）
海东青经过训练，会抓住天鹅的头，一直按到地面上。这时，距离最近的侍者会冲上来，用刺鹅锥把天鹅刺死。每年猎到的第一只天鹅称为“头鹅”。捕猎结束后，皇帝还会举办“头鹅宴”。大家在宴会上大吃大喝，还把头鹅的羽毛插在头上取乐。
这种在春季放海东青捕猎天鹅的习俗，一直延续到辽代之后的金代、元代。三个朝代的统治者均为北方民族，对这种狩猎活动都情有独钟。
元代 春水玉带环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图自中国国家博物馆官网）
而“春水玉”记录的，则是海东青捕猎天鹅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或是天鹅已经发现了海东青，正在慌忙钻到植物丛中避难；或是海东青已经抓住了天鹅，两者正在激烈搏斗。
金 春水玉饰 故宫博物院藏
到了元代末期，随着北方民族统治阶级的危机，这种狩猎活动逐渐衰落下去。明代是汉族建立的政权，自然没有春季狩猎天鹅的传统。
失去了现实基础的“春水玉”，玉雕的图案也在这时出现了变化。海东青不见了，只留下天鹅在荷塘中嬉戏；由于很少见到野生天鹅，明代工匠对天鹅的雕琢也显得十分呆板，毫无生气。
明 飞雁穿莲玉饰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再后来，天鹅的图案干脆被汉族工匠更加熟悉的大雁取代。颇具自然野趣的“春水”图案，就这样被慢慢“汉化”，变成了具有吉祥寓意的“芦雁穿莲”，并成为一种固定的纹饰，应用到玉器之外的很多艺术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