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转帖] 杜甫：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杜甫年少时靠着家境优越，带着理想四处漫游。人到中年，官场不得志，为梦（养）想（家）前（糊）途（口），每天都走在到处奔波的路上。

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朝廷愍生还，亲故伤老丑。涕泪授拾遗，流离主恩厚。《述怀一首（此已下自贼中窜归凤翔作）》节选

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几经波折，向着光前行，终于拜见天子，得皇帝怜悯感怀之际，拜授左拾遗。

不是高官名爵，只是一个比九品芝麻高些许的八品言官，但有机会在天子脚下，甚至近距离参与国家机密，何其荣耀！这是杜甫人生的高光时刻，终于走进政府办公楼，杜拾遗开始打卡上班了。

春宿左省 [唐] 杜甫

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

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

这是杜拾遗在宫内值夜班的一个晚上，一个静谧的春夜，又是一个欢闹的春夜。

宫墙下似锦繁花掩映隐匿在暮色中，渐停摇曳。花枝却还在抽条发苞，日落归落花间的鸟儿唧唧啾啾给宁静添错。万物在春天的清晨复苏醒来，人们的心灵也在春夜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燃烧着对黎明的渴望。虽是安史之乱的烽火人间，但那漫天的星光下,街市灯火初上，今夜，星光灿烂。

杜甫睡不着，杜甫坐不住。他那颗不再年轻的心，带着那份驿动的心情，思绪万千。

很多刚刚上岗来到梦寐以求单位的小白，偶尔会有一种恍惚的幸福感。比如几十年后的韩愈，轮到在宫中夜值时也激动地写下“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满满荣誉感的诗句；北宋的改革家王安石，终于有机会回朝大展身手时，也兴奋地在夜值中表示“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可是杜甫不是仅仅只有兴奋与自豪的。不同于张九龄“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对爱人深沉的缠绵情思，杜甫的失眠，完全是因为位卑依然在忧国。

“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金钥即金锁，指开宫门的锁钥声，珂即马铃声，杜甫由兴奋夹杂着忧虑引起的的失眠最终引起了幻听，他好像听到晨间宫吏下钥开锁声，又仿佛听到百官骑马上朝的马铃响，焦虑啊，焦虑！

杜甫睡不着，也不想睡。

虽然人已到中年，但杜甫官宦生活的经验还是很单纯稚嫩的，他刚进入组织，急于表现，也真诚的付出所有。他想把自己微薄的光亮放射到最大，他想被发现，被看见。

左拾遗是给皇帝提意见挑错的事，大事要当庭诤谏，小事要写“封事”上奏疏。都说力微休负重，言轻莫劝人，这工作费力不讨好，类似在老虎嘴里拔牙，是要有能耐有忠心还有城府的。

他思虑太多，又难以忍住不说。但能不能说，该怎样说才能让逆耳忠言，肺腑之语得到认可？杜甫是个殷勤又心眼实的，但技术操作还不够擅长，通常牙没拔出来，还让老虎心情特别不爽，各种不顺眼。

无从知晓杜甫想在天亮后的早朝“封事”奏疏获准与否，但通宵难寐，必不是为个己欢喜忧愁。

总有些春风让人沉醉，那些时光无关风月，只为胸怀赤诚真心。

但官场险恶，一腔赤诚的直白未必比有城府计谋的留白更得君心。术业有专攻，跨界有风险，好想对杜拾遗说，谏书须谨慎啊！

不久之后，杜甫的同僚兼诗友，同为谏官的右补阙岑参，在二人的唱和诗中忍不住解嘲，也算是对这段工作经历做了个总结。

寄左省杜拾遗 岑参

联步趋丹陛，分曹限紫微。

晓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

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

清早，随威严的仪仗入朝，晚上，沾染宫殿“御香”之气而归。

圣明的朝堂，英明的天子，大约没有错事，我们没有什么奏章可规谏皇帝，徒感光阴荏苒，日子清闲。

“左拾遗”、“右补阙”，杜甫和他的队友，他们俩人纯纯的蠢蠢的，好像门口的哼哈二将啊！

作者：小安，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