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凤菊
1
看完《焦点访谈》，刘玲关闭电视。洗漱完毕，她准备休息了。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熟悉的旋律响起，刘玲接起电话。
“生日快乐！”电话那边声音有点沙哑。
“谢谢！”今天是刘玲50周岁生日。从早晨盼到晚上，终于盼到了丈夫的电话。刘玲知道他忙，能来个电话自己就很满足。
“屋里这么静，你没看电视？”
“没有喜欢看的节目，我关电视了。”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刘玲看电视剧打发时光，没有喜欢的电视剧，她也把电视机开着，仿佛有个人在房间说话，减少孤独感。这些，他都知道。刘玲近期阑尾炎手术了，她想养养精气神，所以关了电视。
“你明天过来吗？”语气充满了希望。刘玲曾对丈夫说，退休就去陪丈夫，常驻“沙家浜”，做好丈夫的后勤保障工作，让他在“前线”打赢“脱贫攻坚战。”这句话丈夫记心里了。
“明天不去”
“你准备哪天来？”电话那边稍微停顿下，又接着问。
“近20天没去，他有点着急了。”刘玲心想。她故意卖着关子说“上班时很累，退休了，我想出去旅游放松放松，等我玩够了再去你那儿。”
“好吧，你多带点钱，路上注意安全。”
刘玲阑尾炎手术拆线刚3天，她想在家再修养几天，再去丈夫那儿。期盼中，退休的日子越来越近，刘玲的工作交接完毕，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刘玲阑尾炎手术了。右下腹滋滋啦啦地疼了几天，刘玲并没在意，那天上午，刘玲正教新人熟悉自己的业务系统，右下腹疼痛加剧，同事把她送到医院，急性阑尾炎穿孔。丈夫不在身边，刘玲的部门经理帮签字做了手术。
同事要把刘玲的病情告诉丈夫，刘玲不同意。她知道这个季节是民宿村的旺季，丈夫也很累。好在刘玲体质好，术后恢复得挺好。这期间，丈夫打电话来，刘玲推说单位忙应付着。
“明天就去，身体自己注意着爱护，别太累着就行。”刘玲心想。隔着电话，她都能感受到丈夫期盼的眼神。她设置好闹钟，关灯休息了。
刘玲5点起床，下楼坐出租车来到早市（手术前，她骑自行车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买完猪肉，径直走向油炸摊床的第二家（丈夫说这家的好吃）买上麻花油条，坐出租车返回家里时，时针正好指向六点。
“1小时就这么过去了。”刘玲自言自语着。她拿起一根麻花，拽下一股塞进嘴里，边嚼边整理包裹。
6点40分下楼，打车到公路客运站约15分钟，6点55分左右到客运站取票检票，7点15分的车次。二年时间里，从家到车站的行程时间刘玲安排得正正好好，可今天她7点5分才到客运站，坐上出租车，她忽然想起买的药忘拿了。今天怎么了？总是丢三落四的。站在检票口，细数着大大小小的6个包裹，刘玲长舒了一口气。
2
刘玲至今仍清晰记着48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早晨，丈夫上班临走时说，今晚请她吃饭。
刘玲和丈夫都是农行员工，丈夫是主管全面工作的行长，刘玲是客户部的综合员。没有特殊事情，工作时间她很少联系丈夫，家里的大事小情多数由她处理。刘玲不是“强势”之人，她这样做是不想分散丈夫的精力，让他全身心投入工作，丈夫是120多名员工的行长，身上的担子不轻啊。再有5天，丈夫就退居二线了，自己也不用那么累了。
下班时，天空下起了雨。与同事走出办公楼，刘玲习惯性地瞄向三楼最东边：灯还亮着，窗户也没关，丈夫还没下班。
离任审计已结束，昨天已与新来的行长办理完交接手续，他还忙什么？难道是要离岗了，心中有些不舍？刘玲边走边想，不时又看看手机，她怕错过了丈夫发来的信息。
刘玲单位离家很近，步行10分钟左右。6点了，丈夫还没回来。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刘玲感觉今晚丈夫说请吃饭一事恐怕又成了马歇尔计划，她扎起围裙，走进厨房做晚饭了。
果不其然，丈夫早已把说的话忘在脑后。看着站在门口的丈夫一脸窘态，刘玲笑着说，都六点半了，外面还下着雨，今晚就在家吃吧。她给丈夫个台阶下。
今天市里开扶贫会议了，为把扶贫工作做到实处，各单位都需要派驻人员到扶贫包保村。咱行需要派驻人员到下江村扶贫。丈夫坐在沙发上，边调电视频道边说。
噢。刘玲吱了一声。她正跟儿子聊天呢，刘玲打算等丈夫退居二线，夫妻俩休年假，与大一的儿子，在暑假去旅游。
他跟我说这些干嘛？给自己未请吃饭找个理由，我心眼那么小吗？刘玲边聊边想。
自从丈夫当行长后，刘玲在言行上对自己要求更高，在家她从不问不该知道的事情，丈夫也不说，今晚破天荒了，丈夫先说了。虽然扶贫工作不是秘密，刘玲也曾为下江村捐款300元，但多多少少她还是感到有点意外。
我向行党委请缨，到下江村驻村包保。
你去？你马上退居二线了，做调研员轻轻松松的多好，扶贫工作责任不小呀。
春节期间，我曾到下江村包保户家中慰问，对下江村的情况比较了解，我去更适合。
这么多年你没白没黑的忙活，退二线了，歇歇吧。
不行！扶贫工作责任重大，我必须去。
你去在哪住，吃饭怎么解决？你胃又不好，真的不适合驻村。
吃住都安排好了。我会注意身体，你放心。
驻村多长时间？
三年左右吧。丈夫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长时间？刘玲有点意外，她以为几个月呢。
是！丈夫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
本以为你退居二线，能在家多陪陪我，你又去驻村了，三年的时间可不短呀！刘玲说。
当年邓稼先为研发原子弹，与许鹿希分别二十八年，咱为支持扶贫工作，驻村个两三年时间不算长，况且咱们每天都电话、微信联系。咱农行系统有很多驻村干部，他们和我一样，都怀揣着带领村民致富的信心和决心驻村，能够成为驻村干部是行党委对我的信任、是我的光荣。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等下江村的百姓脱贫了，我就回来陪你。
丈夫决心已定，刘玲还能说什么。
那天去？
明天就去。
明天就走？真急！刘玲心想。
驻村人员不是一成不变的，半年后可轮换他人。见刘玲默默地为自己收拾衣物，丈夫安慰她说。
丈夫最后那句话，在刘玲的心中燃起了希望，她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3
汽车在迂回曲折的公路上行驶。这条公路有几个站点，经过的村庄叫什么名，刘玲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路边哪家是新盖的房子，哪家换了门窗她都知道。两年时间，她坐车在这条路上来回行走了100多次，能不熟悉吗。
这条路依山而建，随着山势弯弯曲曲，这是通往下江村唯一的一条公路。
直到今天，刘玲还记得第一次到下江村的糗事。
破旧的汽车在黄泥路上行驶，扬起的尘土落在刘玲干净的白衣服上，和着汗水，身上的灰渍纵横交错；穿着高跟鞋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差点摔了跟头，多亏丈夫及时扶住她。村民如看外星人般看着自己，刘玲一脸羞赧。
丈夫住在村部。你歇着吧，我到坎上干活了。把刘玲送进屋里，丈夫就走了。
净送空人情，屋子乱得象狗窝，被子不叠，碗筷不洗……谁能歇得住。刘玲边收拾房间边嘟囔着。
丈夫在电话里说，这几天村里硬化路面，赶在汛期前完成，早晨5点出工，晚上6点多收工。
他这么忙，哪有时间收拾。想起这些，刘玲为错怪丈夫而后悔。
飘雪的时候，刘玲给丈夫送换季衣服。坐在车上刘玲想起丈夫那句半年后可轮换他人的话，心里憧憬着……
当刘玲对丈夫提出轮换之事时，丈夫诚恳地说：半年来，我对村里每家每户情况了如指掌，村民对我很信任，这时候轮换他人，一方面不利于扶贫工作的开展；另一方面我与每位村民都建立了深厚感情，我舍不得离开他们……咋天行里联系我了，提出轮换一事，让我回城里歇歇，我谢绝了。丈夫喝口水说：下江村村民对扶贫干部评价很高，对党的扶贫政策充满信心，村中的“张秀才”还写了两首顺口溜，我背给你听。
第一首，赞驻村扶贫干部：
改革开放头一回，扶贫干部驻村屯。同吃同住同劳动，帮扶村民家不归。
第二首，赞党的扶贫政策：
精准扶贫如春风，百姓心里暖融融。小康路上齐奋进，党的恩情记心中。
党的扶贫政策深入人心啊。可驻村条件艰苦，我怕你身体吃不消，这屋里才零上12度，过几天会更冷。刘玲看着饭桌上的温度计说：你本身就关节不好，怕冷，在这种环境居住会加重病情，你的胃也受不了。
抗联在冰天雪地里穿单衣，吃苞米粒子，我比他们好多了，困难时，咱也学学抗联精神……行里重走抗联路活动，我受益匪浅。
不是刘玲非得让丈夫轮换回去，陪在自己身边。而是双方老人都70多岁，有些事情不得不考虑，丈夫不在身边，刘玲缺少主心骨。她和丈夫都是独生子女，照料老人缺人手。一个月前，76岁的公公遛弯时，被电瓶车刮倒，左手腕轻度摔裂，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公公住院期间，白天她护理，晚上雇工护理。77岁的婆婆怕儿媳吃不消，想让儿子回来，被刘玲劝止了。公公住院之事，一直瞒着丈夫。
他还上纲上线了。刘玲心想：劝阻是没有用了，每周一歌继续唱吧。
4
去下江村，刘玲常带四样东西——用丈夫的话说是“四宝”：麻花、油条、猪肉、药品。
买猪肉时，刘玲请卖肉师傅按1.5斤左右把肉切成4份左右；麻花、油条各20根；药品有猴头菌片、退烧药、感冒药等。
下江村村民淳朴热情，常常把自家的蔬菜、水果给丈夫送去，有的村民硬拉着丈夫到自己家吃饭。用村民的话说：家常便饭不麻烦，添双碗筷就行。看到丈夫得到村民的认可，刘玲很高兴，她把村民的心意记在心里，带点食品谢谢村民。
刘玲把猪肉给丈夫和自己留下1份，再留几根麻花和油条，其余送给村民。第一次是丈夫领着自己去，时间久了，刘玲与村民熟悉了，就不用丈夫了。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第一次带这么多东西到村部，丈夫很惊讶。
村民们待你如家人，我想表达谢意……听刘玲说完，丈夫连声说好好好，说刘玲想得周到周全……
后来丈夫告诉刘玲：退烧药、感冒药他放在村部，供村民应急用。
“师傅，我到前面饭店下车”。车厢后面一个女孩的声音把刘玲从回忆中拉到现实。
望着饭店的名字，刘玲知道这是张仙沟站点，再过5个站点就到终点站---下江村了。刘玲望向窗外：这家饭店换新幌子了。这个站点比较大，从市里顺车捎东西的人较多，停留近5分钟。刘玲把身体靠近座位掏出手机，未读信息不少，她选择先看丈夫发的内容：
丈夫发来的是截图。刘玲点开图片仔细阅读。这是一篇介绍丈夫扶贫事迹的文章。文章说丈夫舍小家顾大家，带领村民修公路、建民宿村发展旅游业……下江村10个建档立卡贫困户率先脱贫，是扶贫模范，文章结尾说丈夫背后有个默默支持他工作的妻子，称她是“后勤部长。”
刘玲抬头望着远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希望车速快些，再快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