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道路两边的树木和广告牌一个接一个地从眼前划过,雨点猛力地拍打着车窗,发出“啪啪”的声响。 田埂见米拉拉一副专注的神态,也不和他聊些甜言蜜语,忍不住伸手抓住米拉拉的手轻轻捏揉着。米拉拉没有激动,感觉她骨头的磷光从汗毛孔里透出,一切都是不惬意,一切都会触碰她的怒火。 “你想我吗?”田埂开口问。 米拉拉没有吱声,冲着他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激动。 “你累了吗?”田埂轻笑一声,指着自己的肩膀说道 :“靠在我这里睡会儿吧。” “好啊,可我睡着了,”说着,米拉拉就靠到了田埂怀里,“你可不能动歪脑筋!” “怎么,难道你不爱我了吗?”田埂纳闷地问道。 米拉拉完全没有意识到田埂会问出这么幼稚的话。 “非常爱你,非常爱你。”米拉拉重复着说。 田埂大喜过望,左手自然地就放在了她柔软的腰间,米拉拉则像是一只小猫咪似的,闭上眼睛,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淡淡的体香丝丝入鼻,还是让田埂感到一阵亢奋,便低头去吻她的唇。 米拉拉有些惊讶,挣扎着摆脱田埂的嘴唇,显得有点生气的样子 :“我都累成这样子了,你怎么不知道心疼人呢?” “对不起。”田埂轻声回答。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米拉拉眯缝着眼,她说这句话时把脸一沉,大有发威之势,“别惹我生气,我有许多心事!” 米拉拉直起身来,定睛注视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刻,田埂头脑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倏地一闪,无法理解,这样一位目空一切、冷如冰霜的美人,今后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可他哪里知道米拉拉这次回来的真实目的,是要和他摊开表明让他去山区支教。田埂总是认为米拉拉的心怎么这般如此荒凉呢,无穷的烦恼遍布他的全身。 “我一直担心着你,你怎么能碰上这么龌龊之事!”田埂固执地说,并且还用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你怎么又提起这档子事?”米拉拉恼怒地呵斥道。 田埂没有回答,两人又沉默一会儿。 “宝贝,别生气,我爱你……爱你。”田埂说得极快,但声音几乎听不见,而是昂起头注视着米拉拉。 “我也爱你。”米拉拉也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我深深地感觉到,你爱我甚于爱自己的生命。” “那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没有啊!” 米拉拉痴情地望着他,有一会儿工夫陷入沉思之中。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撒谎,一切都是谣言或者是别有用心。” “我相信,我相信。”田埂断然重复说,“这一切都是外面捏造的,毫无事实依据。” 米拉拉推开车窗,一阵雨过后的寒凉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气息与草木的芬芬。 “这些无聊之事,以后少说。”米拉拉忽然憨笑着以命令的口气说。 田埂目光炯炯地望着米拉拉。 “必需的。” 米拉拉扑哧一下子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露出天真的脸庞。米拉拉明白,田埂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身上不具备男人的刚强,特别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总是喜欢揪着不放,如同幽灵一般在封闭的房间里游荡。当然啦,田埂也有一些优点,当他领命于某项任务时,他会不折不扣地去完成,不留下任何缺憾。 下了车,田埂提着行李,米拉拉蓦地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袖,颤着声音说道 :“走吧,今天住我家。” “咱两家住得那么近,我把你送回家就回去。” “你今晚有事?” “没有。” “我晚上有事和你商量。” 米拉拉的爸爸在外打工,弟弟米多多在外地上大学,家里就只有妈妈一人。 夜晚,村庄是那么的宁静,偶尔只能听见狗的叫声。 米拉拉拉着田埂的手,一直用那温暖的话语,劝说田埂献身教育事业。田埂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脑海里一直想知道米拉拉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压抑在内心的恐惧终于爆发了。 “我倒关心的不是这些,先给我讲清楚,你被骗走是怎么回事?”田埂突然发起飙来。 望着田埂异常的神态,米拉拉干笑了一声,好像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这件事了。她没有发火,而是静下心来和他慢慢理论。事实摆在这里,他又没有亲临其境,难道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刚才说过,这些无聊之事,以后少说为佳。”米拉拉虽然是慢声细语,但是黑着脸。 田埂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间偷偷看着米拉拉,他感到这些日子里自己一直生活在霉腐的空气中,现在仍然没有让他感觉生活在非常舒服的新鲜空气中。 “我确实听说过,一直不愿相信这件事。”田埂说这些话时,表现出痛苦状。 “那件事纯属捏造。我再给你说说教育的事。” 这一次,米拉拉发现田埂异乎寻常地容易激动和心不在焉,显然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总感觉米拉拉的教育计划不切合实际,纯粹是心血来潮,浪费青春。 “你说得倒轻巧,就你……你就别痴心妄想了。”田埂不时提出简短的反驳,表达自己的观点。 “学校已经有规模了,你可以实地考察嘛,看我有没有半点儿不实之处!” 米拉拉耐住性子,和和气气地尝试与田埂交流。 田埂冲着米拉拉冷笑一声,似乎对她的远大计划怀有敌视,而且流露出十分明显的嘲讽的神情。 “拉倒吧!我可没有这些工夫陪你玩,你最好回头是岸,蓝天一片。” 米拉拉觉得自己的种种思想一下子被田埂全盘否定了。她意外地冷笑起来,像是吃了辣椒似的直接辣到了脑门。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田埂?”米拉拉来了气地说。 “我怎么了,米拉拉?”田埂继续恶意地讥讽说,“我觉得你现在变了,变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思维完全像个孩子!” “你怎么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米拉拉非常理智地纠正道,“你想惹我发火,我压根儿就没有火气,是因为你自己想法简单,天真烂漫,才把别人误认为头脑简单……这跟爱心有一点儿关系吗?照此推断,谁要是做一点善举,就是头脑简单,那岂不是大冬天在往人家身上泼冷水……你为何不去雪中送炭。” “我没有燃烧的欲望,怎么去雪中送炭?” “你为何不去问问自己,人生的路在哪儿?” 米拉拉稳住了情绪,即便是与田埂决裂也要心平气和。再回头看看田埂,即便是米拉拉描绘的美景坚不可摧,也很难打动他的心。 “笑话,我自己还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我怎么去关心他人。”田埂好像发疯似地站了起来,直指着米拉拉的鼻子大声吼叫。末了,他又刻毒地补上一句,“你有病!” “呵呵,是的,我这次是真的有病了。可我觉得,我想做点对山区学生有益的事情,真让你猜对了,我得的就是这个病,是个爱心病!”米拉拉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米拉拉说这些话的时候,田埂一直拧紧眉头,明明知道再说下去会很痛苦,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难道说心上人还会骗你吗?”田埂下巴颏动了动,把脸扭过去不屑一顾地说。 “我最看不惯你用这样的神色支使人,说话,傲气冲天。”米拉拉带着哭腔一针见血地指出,瞬间感到了无尽的烦恼。 田埂瞥了她一眼说道 :“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根本权利,难道还要被你剥夺?” 人怕伤心,树怕刮皮。田埂伤了米拉拉的心。 “我为何要剥夺你的权利?” 米拉拉幸福的念头轰然倒塌,她的希望没有了。 “哦!”田埂仍然若有所思地说下去,“你既然有这种想法,这是完全正确的……而正确的事情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感觉到没有必要来强加于他人,特别是和你最亲近的人。” “田埂,请你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米拉拉对他看了一眼,气得胸口直发颤,大声嚷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考虑别人的感受了吗?我现在的心像被刺穿了一样。” 他们的争吵,被高秀英听得一清二楚。脚步声由远而近,脚底下还发出“嗤嗤”的响声。米拉拉看见了救星,猛地扑到高秀英的怀里,一种久被蓄满的某种期盼突然蒸发了。 “田埂,既然你们相爱了,为何互相不信任,相互折磨!”高秀英有些伤心,带着责备地语气说,“一旦我把女儿交给了你,你该怎样去呵护她?让她一生面带微笑,浑身散发着无穷的力量,那样才是对的!” 田埂浑身颤动了一下,从内心深处发出半声冷笑,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高秀英即刻下达了逐客令。
“愚昧的人。”米拉拉望着漆黑的屋顶,自言自语地说。 “孩子啊!婚姻是不能凑合的,志不同道不合,到后来准是不幸福的!农村不是有句俗话嘛,种不了好庄稼是一季子,嫁不到好男人是一辈子!你可要放宽心啊,别让爱情模糊了双眼!”高秀英居然把老辈子的话搬了出来,是让米拉拉知道选择婚姻的重要性。 “妈妈,我真的太伤心啦!”米拉拉伤心地说。 高秀英睁大眼睛,一阵红晕飞上她的脸颊,不经意地问道 :“田埂真的能帮上你的忙?”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是妈妈告诉你吧!”高秀英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田埂脑子有点儿死板,他和你耕田种地可以,你们要是在一起做生意,或者是办教育,恐怕他就帮不上你的忙啦!” 高秀英最后一句说得很低,很有力量。米拉拉领会到了妈妈话音里隐藏的用意,等于直接否定了田埂。 田埂走了,米拉拉留下一片伤心的记忆。 清晨,米拉拉没有起床,高秀英早早地做好了饭。 九点多钟,大门被推开了,高秀英一眼瞅见是白云,转过脸就朝屋内高声大喊。 “米拉拉,白云来了。” “这个懒虫,现在还在梦周公。” “来来来,让阿姨看看。”米拉拉眯着眼睛,忽然发现了孩子。 “小雨,快叫阿姨。” 小雨长得漂亮,穿着白色的小裙子,黑色皮鞋,像个小公主似的。这小丫头,见了米拉拉也不生疏,好像见到了她亲姨似的,马上乖巧地喊道 :“阿姨好。” 米拉拉欣喜若狂,顿时大乐,说道 :“小雨好。”说话间,米拉拉上前一把将她抱起,说道,“来,亲阿姨一个。” 小雨在米拉拉的脸颊上吻了两下。 “田埂呢?”白云想到了他,下意识地问道。 “不提他了。”高秀英打断了白云的话。 白云立刻明白了许多,但不知为什么却细细打量着米拉拉。当她们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米拉拉的脸一下子白了,失恋写在脸上。白云感到不安,因为她没有看见希望的曙光。 “明天就要出发了,咱们别想恁多!”米拉拉安慰道,还向白云掷过一个美妙的微笑。 “阿姨,你怎么办?”白云柔声柔气地问道。 “妈妈说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她就到学校做饭。” “这样太好了。” 一天的工夫,米拉拉帮助妈妈干了许多活,挖了菜园子,帮妈妈清理了屋子里灰尘,累得米拉拉直叫苦。 “我一走,不知道何时再能帮你干活?” “是啊!”高秀英笑了笑说,“有你在妈妈身边多好啊!” 白云看出里面的玄机,若这娘俩再聊一会,说不定还要抱头痛哭。 “好啦,别再自吹了,你是天底下最懒的小猫!” 这一招果然奏效,高秀英马上转换了话题,急促地催道 :“赶快休息吧,你们明天还要赶路。” “妈妈这是要撵女儿出门了。” 白云和米拉拉不由得都笑了。高秀英的笑声立刻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咳嗽,接连不断地足足咳嗽了两分钟。米拉拉不停地在妈妈后背上揉来揉去。 十分钟过后,大家都休息了。 课间休息,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追逐戏耍,只有四年级班长王小花噘着小嘴靠在树上,每天在等待着米拉拉的到来。夏大山向王小花走来,用手拧着她的脸蛋儿,问道 :“想米老师了?” 情人谷“嗯。米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王小花带着哭腔说。 “我感觉到,米拉拉老师已经在路上了。”夏大山好像很有把握似地说,“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你是班长,要管理好他们。” “我想老师。” “不只是你一个人想,同学们都在盼望着呢。”夏大山说,“王小花同学,你想米老师我可以理解,但决不能把情绪带给其他同学,明白吗?” 上课的铃声响了,学生们纷纷进到教室。 夏大山两眼看着远处的大山,突然发现那座山顶上有两个人影在晃动。翻过那座山头后,只见人影从另一个山头直直地向这里走来。不到一刻钟,人影晃悠悠朝这里走来,越来越近。夏大山定睛一看,果真是米拉拉。夏大山飞奔着向米拉拉跑去,不由分说把行李背在身上,又从白云手中接过小雨。 “学生们都想你了。”夏大山和米拉拉身体贴得很近,几乎是并肩而行。 “我把最重要的事托付给你,肯定是放心了。”米拉拉用最客气最尊敬的词句来表达她对夏大山的信任。 “我想,这次你要多住几天,你在等待重要的事情!” 米拉拉微笑着说 :“那个最重要的事情——婚姻,等以后再解决吧!” 夏大山转头一直看着白云的脸,只见白云上身穿着紫色的衣服,下身穿着黑色裤子,显得是那么的苗条端庄。 “她叫白云,他叫夏大山。” 夏大山表露出幸福的喜悦,冲着白云说道 :“对不起,我只顾和米拉拉说话了,是不是冷落了你?” “没有。” 夏大山醍醐灌顶,好像有什么被点醒了一样,便问 :“那你是怎么把她给……把她给弄来的?” 这么问话虽然有些唐突,但白云和别人不一样,对夏大山所提出的问题没有半点儿兴趣,更不值得大惊小怪。 “怎么,难道说大山哥是想勾引白云了吗?”米拉拉反问道,几乎是用会说话的眉毛在告诉夏大山。 白云脸上的红晕越来越红了,胸部也一起一伏的,狠狠地瞪了米拉拉一眼,心里责备她口无遮拦,不分场合。 夏大山偷偷看了白云一眼,只得装作好奇的样子,说 :“这话居然从您米拉拉口中说出,真的让我不可思议!”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米拉拉轻轻朝自己的嘴巴抽了两下。 白云的眼睛一直盯着夏大山,猜疑着这个男人是不是米拉拉的男朋友,她简直愉快得不愿再思索了…… “白云?”米拉拉温柔地喊着,还冲着白云挤眉弄眼。 白云的嘴附在米拉拉的耳根旁,小声问道 :“你的男神?” “是又怎样?” “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你这个坏蛋!”米拉拉说,“我完全没有料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 “难道是我判断错误?” “是的。” 学生们瞅见米拉拉回来了,有的拉着她的手,有的扯着她的衣服,有的高兴地蹦蹦跳跳。白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想到米拉拉能有这么大的魅力,受到学生们莫大的尊敬。 白云凝神注视着米拉拉,问 :“这是你跟我讲的学生?” “眼睛是雪亮的,还有什么错吗?”米拉拉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的天啊,米拉拉!”白云兴奋地、吃惊地望着她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这个情景,我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看出你的伟大!你太了不起了,你是我学习的榜样!” 今天,夏伺候的脸上比任何时候都光彩,那是因为米拉拉回来了,儿子的婚姻有希望了。 “大伯,你辛苦啦!”米拉拉喊了一声。 “哪来的辛苦哟,我心里只是盼你回来!” 夏伺候走到小雨跟前,伸出干瘦的手抱起小雨。 “叫爷爷。”白云望着小雨提醒道。 “走,咱们去吃饭。”夏伺候向他们说了一声,就抱住小雨走了。 “这个老人叫夏伺候,是夏大山的爸爸,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米拉拉望着夏伺候的背影,向白云介绍。 “怪不得你留恋这里,原来你的希望就是学生。”白云侧过脸深情款款地说,“就在学生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碎了,真是没有料到,你这几年的思想变化太大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刮目相看。” “说句心里话,”米拉拉向白云抛了一个媚眼,流露出希冀的眼神,开心地说 :“你能来到这里是我三生有幸!” “真的,我被你感染啦!我在这里能做什么?” “我的小猫咪,你应该去教室里。” 米拉拉端了杯水,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继续着她们知心的谈话。 “先适应适应吧,看看你这个聪明的美女,能不能在这里发光?” “你小瞧我了,闯过这一关是小菜一碟。” 米拉拉笑了,那笑声甜入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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