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微红，黄昏将尽。如海浪般翻滚跌荡的云层， 浸透出金黄色的余辉，透过缝隙，穿落晓色迷蒙的天幕，散开凝聚的网。 远处的青山在日色倦怠的疏懒中，影印着遥远斜谷深处那片凄迷的桃红。 空谷幽矍，一带翠嶂横于眼前，随山势崎岖蜿蜒。两边白石峻岭，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 石上青苔成斑，透过袅袅蒸腾的烟雾，与无数翠绿的藤萝纠缠掩映。 山涧中间，微露羊肠小径。进身深入峰回路转。 只见处处佳花葱茏，满目芳菲；苍松翠柏，奇松古树在繁华锦绣中吐露着旷古的清净和超然的解脱。 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与山石的缝隙之间，清澈透明。 谷间流水潺潺，顺着溪流而上，脚下多是圆润，丰满的鹅卵石，溪水很浅，赤着脚行走其间，包裹着清凉的舒适，心底的那份淡然的恬淡不是一个悠闲就可以诠释的。 悠闲偶尔是一种享受，只是太宁静。 久居闹市，自然感觉谷内有种超然的静谧。 只是如果一个人，独自对着空山，溪涧，野花，芳草；只有风声，水声，鸟鸣，虫呢，久了久了，也不是一个寂寞可以懂得。 而，我，已经在此19年。 19年中，我只见过一个除了飞鸟走兽外和我一样，两支脚走路的人。 他是我祖父。 一个具有仙古，万人景仰，崇拜的神。 ——他是对面遥远苍翠白鹤观的主人，据说他在20岁那年，忽然领略仙机，毅然抛却红尘，出了家。 留下，美丽的妻子和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女儿。 于是，他的解脱，换得无数人的景仰，据说，他再也没进过家门。 只到，母亲——他的女儿，生下了我——他的外孙女——一个妖孽的余根。 他回来了，为了除魔。为了杀我。 为了这世间的情法，尺度和人类生存的空间。 亲情和生命如此淡薄，浊如水，轻如纸，薄如翼，惨淡如飞絮。只一口气，就被扯的飘散，无影无踪。 直叫人，无话可说。 那一天，太阳光芒四射的凛冽着。天空因为它的亮度微微发红。 正是三月，桃红遍地的时节。 我的母亲，抱着我，发疯似的逃，她清秀的容颜已然凄厉，狰狞。 乌黑的发丝散乱，衣衫褴褛。她的心只有一个目的地——远处那片绯红。 那里，也许有的是更加痛苦的深渊，却远比我丢失了性命，更叫她撕心裂肺。 娘，为了我，值得么？其实你挣扎的仅仅是自己挣脱不开的命运辙轮罢了。 生的轨迹死的解脱，谁又真的能懂？ 站于悬崖陡峭的望风亭内，四面迷雾袅袅升起，有些迷蒙，我依旧可以看见对面的青石壁倒影着的容颜，顾影自怜。美丽就是闪电，撕裂夜幕照亮天空。 据说我得到娘三分的神似。 据说，就是天上的飞鸟也会因为目睹了娘的风华而坠落。 美丽要付出代价。人世间，总有如此多的平衡。 它不公正的时候，即使你再次的唾弃，咒骂，抢天呼地也无济于事。有人会告诉你，那是你的命运。 生命是一种草芥，任凭车碾脚踏，卑微的不值一提。可它喘息在夹缝里生存，也是一种生命。我和你们本无分别。 终究被投入漆黑的夜幕，倏的消散，宛若扑火的飞蛾，在最后的一瞬虽然渴望生命的激情与火花。 却只落个愚蠢的骂名。 它公平的时候，却如此残忍。 既然公正的给予你绝代风华的脸孔，必然同时给予你如飞花似飘忽，柳絮般短暂的薄命。 心比天高，命似纸薄。自古红颜多坎坷，命运不由的你不低头。 一个女人，因为爱与被爱都是一种疼痛，它烧灼你的伤口，血被封阻于内心的挣扎里，痛不欲声。 可是，我的娘，连一个爱字也未拥有，就坠入生命残酷的轮回里。甚至，没有人为她留过一滴眼泪。 难道，这便是她清秀之极，美丽之极的代价吗？ 难道美丽到了极限也是一种残酷。 远处，苍凉内那一抹桃红，又是三月。 粉红的，遮天闭日的妖娆。深深浅浅，飞不出这遍天的迷离。 同样的一天。 18岁的娘亲和伙伴们一起进深山，春天是踏青的时节。青翠的山野，张开一张无形的织网，浅声低唤着，风儿中夹杂着甜香。 它伸出细腻张牙的触角，浅声召唤：来...... 所有人在明媚的春色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 想起来，那就是粉红桃樟的陷阱，只是因为那年轻的风采，苗条的身体，水晶般皎洁的肌肤。 色既是魔障，魔由心生。 那样蕙芝兰心，七窍玲珑。终因自恋而自乱清迷。 太出色的美丽根本没有敌手，那些遇见的，渴望的，激动的，往往太过自惭。 空留一个如花的佳人，站于心灵的高处，高处不胜寒。 到了最后，只落得身陷魔障，真是悲哀。 只是坠落时究竟是喜是悲，只有那一垄黄土承袭了往昔玲珑的心它是最难懂的东西，除了情，心最不可琢磨。 所有的人惊异于深山阴暗处那意乱清迷的红，那样妖媚，一花樟目，即是闭日遮天的红，红的醉人，红的诡异，红的可怕。 等所有的人从意识中苏醒，失去了芳踪。 大家呼喊着，妖孽，妖孽！只有妖孽才可以这样叫人摄魂荡魄，迷失本性。可它带给你的瞬间迷幻的梦境，却是如此甜美。 忽的有人狂呼：“天！那是什么！” 遥远桃树底下，片片落红，堆砌，掩盖，包容着一个晶莹欲透的身子。隐见一个女子赤身裸体的横卧在花瓣中间，香梦沉酣。 有风隐晦的拂过，花瓣如菲菲急雨，片片张扬。于是，晴朗的天空也被映成满目的迷红。 一阵风过，遍散桃花雨。 她俯在地上，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藏于花海之中，那粉红，那皎洁，正是天使与恶魔的分界。原来，正与邪原本同生，什么到了极限，就逆转。 四面桃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脸皆是红香散乱，身子也被落红埋了，一群凤蝶穰穰的围着她，那情景，端的是香艳无边。 人们又是惊，又是惧。直到很多年以后那香艳诡异的情景依旧动人心魄，什么美到了极至就是恐怖。 只是，当时，确实妖媚。 终究。 如花似玉的清高，被玷污。 血抹的桃红，渲染了全身，花瓣的精血在纯净的皮肤上绽开不怀好意的笑容。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洗不掉。 洗的肌肤如火般灼热，微触的钻心。 洗掉的颜色已然烙印与血脉里，跗骨相随。 丑陋的记忆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可怜的人们，你们耻笑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们也有妻子，女儿，姐妹？如果是他们， 你们还可以笑容灿烂的品尝么？ 母亲是孤独的，家中图凉的四壁也失去了最后的温暖。 祖母经受不起这样的嘲弄和打击，撒手人寰。 她等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那个男人留给她唯一生存的希望破灭在别人的蛰短流长里。 舌头向来就是最有力的杀人武器，它远比剑弩刀枪更危险，更可怕。 我却在人们的唾弃里一天天长大，撑张的最肥硕的衣衫也遮挡不住。 生命虽然卑贱，却如此顽强。 浓烈的药汁，木棍的锤打，石碾，束腰。我稳如泰山。 母亲终于决定不吃不喝，她要以惩罚自己的方式切断我的供给，结束我妖孽的天命。 整整三天，她坐在厨房里的柴草里，一动不动。 悔恨，懊恼，悲痛，无奈，牵牵拌拌的萦绕。 撕扯她的心，在那，剥皮抽筋。 往昔那些含情脉脉的人们呵，你们躲避的如同看见一盆腐烂的污垢。 曾经的爱慕，就象盛夏里发了霉的瓜果，淌着恶臭的汁水，引得一群绿头的蝇虫。 那曾经亲近的，温和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只一夜，就飞散。誓言也只是一时心起时， 奢侈的点缀。实在只是一种仅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罢了。 真的没有一种感情可以不顾一切的直到永远。 再美的，再亲的，再爱的，也不行。 没人看见她的脸，纸一样的白。嘴唇干裂的失去了往日的丰满红润。 她的灵魂在身体内瑰丽的膨胀，仿佛要破壳而出。 可我不想死，你们鄙夷我只因为我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无主的孤魂，或者只是一场颠倒没有恩爱的恶果。 可我是个人，我挣扎。奋起全身的血脉消耗怠尽的挣扎！你们看不见一个成型的婴孩的怨气冲向九天。 娘...... 我要活着。 感应到我的触动，睁开了双眼。我感到她的双眼出奇的明亮。 我不理解她的改变，可是我感到她忽然很想活下去。为了我。 活下去是一种往生。 匍匐着，慢慢的爬出柴门，我在她腹内佝偻着身子，虽然我不知道死亡的滋味，但我也干渴，那是母亲的感觉，生命因为血脉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干渴象一支小手在喉咙里抓挠，渴啊！她已经失去了任何力气，此刻，只要一瓢水。 夏日的阳光蒸发着午后的一切生灵，榨干身体里最后的能量。 渴望活着的力量如此强大，她继续爬着，一寸一寸的挪。终于来到了门外。 门口，有几个人无精打采的蹒跚走过。 她伸出手，“水......”声音锁在喉间。 赤身打铁的老张手持木瓢痛快淋漓的饮着，水通过喉咙的声音如甘露琼浆。 旁边树下有几个纳凉的妇人，怀里依着几个穿着红布兜兜的孩童。 一个幼童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酥梨， 诧异的抬头，看到泥浆里一个挣扎的妇人，咯咯的笑了：“娘啊，娘，你看，坏女人，坏女人！” 他的脸上都是无邪的天真。他看见的仅仅是一种挣扎求生的游戏，这和他们把蚂蚁放在火盘里活活烧死时那种挣扎并不分别。 游戏的结果就是死亡。对于他，死亡就是一种有趣的游戏。 大人们急急的起身离开，一个孩子不愿意走，被当娘的在屁股上狠狠的给了一巴掌，哇哇大哭起来。 “再哭，小心妖精剥了你的皮！”哭声嘎然止住！乌黑发亮的眼哞沉浸在恐惧里。原来受伤害的也会因为伤害变质，腐化，变成一个恶魔，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怪胎。 霎时间，人去空渺。 打铁的老张，拿着木瓢向前移动了一步，有点怯弱。身后伸出一双手，啪的打落。 水，生命之水，倾泻在地面无声无息的渗透进去。“你不要命了！给我回去！ ”他被肥硕的老婆拎住了耳朵拽进屋子，门咣铛的被关上。 “被狐媚住了，看你那色迷迷的样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小心把妖精招惹到家里！” 那声音叫嚣着喧杂。 水很快的渗透进去，没有留下一滴，只有土还是湿润的。 母亲干裂的嘴唇在地面上近乎贪婪的吸吮，仿佛要在那土壤里榨出生命的花蕊。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她活下去，生下我。 寒冬腊月的山村，飞了一夜的鹅毛大雪。 清晨，村东头儿的刘二揉了揉眼，打着哈气下了炕。风吹了一夜，吵闹的没有睡好，掀开帐子一看，窗上光辉夺目。 心内早已踌躇起来，才这么早，天已经晴了，日光已出。 揭开窗屉，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大雪，下了足足一尺厚 。此时，天上仍是搓棉扯絮的飞着雪花。 走出门外，人就象被装在玻璃盒子里，四处，皎白的通透。刚走过一个草垛，已闻到一股寒香扑鼻。 回头一看，如同见到鬼魅般的呆住！ 对面的院落里那支早已枯死多年的朽木，竟然绽开了血红的桃花，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耀眼。 那火红不是人间的颜色，一如的诡异，妖媚，它绚丽的昂首怒放着，吐露着芯红的花蕊。 正在发呆，对面茅屋里传出一阵响亮的啼哭！ “哇......哇......”的响彻云霄。 久久，他回过神来，失足狂奔，目光深浮骇人的恐惧，“妖孽！妖孽！......” 他撕心裂肺的呼声和着婴儿的哭声震撼了整个村落。 我终于降生了，迎接我的是一片晶莹的雪的天地。可惜，我的命运也象雪花般短促。 祖父云游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关于我的故事。那时候，我刚过了百天。 于是他回家了。身穿着麻履鹑衣，腰悬龙吟宝剑，一身正气，回到他阔别已久的家门。 家还是那个家，昔人已去，旧时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儿已经身为人母。 十几年，梦里魂里盼望着爹爹，他终于回来了。 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利刃。冷飕飕，明亮亮，宛若秋水。 庭院依旧是那庭院，房上的青瓦历历在目，人已物事人非。 神仙凡人的区别就是看你能不能抛下亲情，舍下爱恋，如果能大彻大悟的看透这处处凝滞的心结，脱离爱欲之苦，亲情之累，那就是仙。 娘在众人的围追中冲了出去。可是她一介女流能逃到哪里。 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在那个桃林的边缘，被拦截。生于何处必将死于何处。命运和我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转了一圈，我又回到起点。 那个超凡脱俗的人，朗声说到：“放下那个妖孽，不要再被他魔障，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放下她。” 我是个魔障么，嗷嗷待哺的生命才刚刚开始，难道我不是你嫡嫡亲的孙女么？ 我是魔障，从那一刻，我就已经认定自己的命运，生不逢时，既是魔，是妖媚，那么就让我深深的堕落，坠入这红尘的锦绣迷乱之中，让你们伤害过我的所有人，等待我复仇的鲜血。 这便是我的宿命。 谷内起了风，每当我思绪翻滚，狂风总是凛冽。树叶被吹的沙沙的响，青丝在身后飞扬着燃烧。 麻布的灰衣，包裹着圆润的身材，不安分的心灵。 雾气弥漫的时候，我的心潮翻滚，它浩浩的蒸腾，象一个黑暗中准备伏击的野兽，瞪着血色的眼睛，只待猎物临近，猛扑上去，掏心剜肺的啮食。 鲜血浸透嘴角的腥香并不能抚慰我支离破碎的心。 那一刻，母亲踉跄着摔倒。 我飞了出去，有种暂时的失重感。 一支强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祖父瞪着正义的双眼，那一刻，生命如此脆弱。 “你放开我的孩子，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母亲眼眶中浸出鲜血，她的一切已经地陷天绷，只有我这个妖孽的骨血是她唯一的安慰，她怎能失去我。 箭锋划过我的脸，一缕血丝浸透出来，如花瓣绽放，鲜血流进我自己的嘴中，原来，血的滋味如此香甜。 我品尝到的世间最美味的液体竟然是自己的血。 剑凝住，母亲的手死死的抓住锋利的剑身。 “我求你，饶了他，饶了他！她只是我的孩子，不是妖怪，她是我的孩子，放过她，我可以带走她，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母亲的双手满是鲜血，母女的血因为伤痕再次融合。 “不行！”祖父大义凛然的说到：“人妖殊途，你已中魔，言不由心，待我杀了这个妖孽再解除你的心魔。” 她被推倒，剑尖指向我的心脏。 只一伸，心头如山崩地裂的痛楚，不是为了胸前的伤痕，但那痛，如此清晰。 “爹！......”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祖父不由的停了手。 那一声爹是祖父没有预料的，他本来以为自己超脱了亲情与生死，其实凡尘里种种挂粘不是几十年的修行便可以割舍。 那一声爹挽救了我的生命。 母亲凄厉的站起身型。她一步步走向我，人们震惊于她的悲愤与眼中的凄惨，没有阻拦。 缓缓的走了过来，手上的血滴滴坠落，一步一滴。血花在她的脚下烙印出缤纷的斑点。 她附身抱紧我，用袖口拂去我脸上和嘴角的血丝，“孩子，还疼吗？”那声音无限温柔。 目光深处凝绕着无边的慈爱和深深的眷恋，美丽无暇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祥和的神光，象凌波的仙子，美丽纯洁，慈爱有加。 转过身去，她的眼中凝结了一层寒霜，一字一句说道：“让我再喂孩子吃次奶，就随你们处置。” 转过身去解开衣衫，香肩微露，肤如凝脂，那洁白美艳本就不属于人间：“孩子，吃。”我贪婪的吮吸着甜美的乳汁，和着眼角留下的鲜血滴滴下咽，我拼命的吃，因为母亲的心意我已然明白。 没有人发现我的眼泪从眼角流出，融于鲜血，一个婴孩的眼泪，这样晶莹。 生的眷顾，死的不舍，一切已经无从体会。 青天掩隐下，母亲如同一个女神，在众目睽睽下袒露自己的肌肤，暖暖的春风目睹着这风华绝代的身体和惊世的容颜，只有，叹息。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心底叹息，太美丽的已然成魔，其实对于魔障又有多少人曾经渴望着义无返顾的堕入。 可悲的世人，可悲的心灵。 “爹，从我三个月的时候，你出门仿道修仙，从此一去不复返。 我在娘的呵护下张大。 你，并没有给予我丝毫的照顾。 我娘没有一句怨言，因为那是她的命运。 我也不敢阻拦你的仙机大道，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她抬起头， “爹，今天我叫你一声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没有照顾过我，我不怨恨你，你要杀我的孩子， 说她妖孽，我也不敢怨恨，我只能问你一句， 你们仙道是用杀戮和鲜血修炼而成的么？ 如果是，那我唾弃它！”她的眼光清澈如水，直直的看着所有的人。 祖父低着头，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敢抬头。 母亲站起身型，轻蔑的看了一眼众人。 “你们，谁也没有资格杀死我的孩子，没有！” 她再次低头看着我，声音似有似无： “孩子，我们离开这非人的尘世。可是，哪里才是我们的家？” 猛的拔出隐藏在衣袖之中的匕首，朝着我的胸口，狠狠的扎了进去。 那一刻，我听见母亲凄厉的笑声。 刀扎落，迸出无数血箭。血的味道，温暖而香甜。 在这个桃红遍地的三月，我的血再次为这绯红凭添些须的艳色。 血的颜色，那样的红，我竟然不觉得疼痛，只听见那娇媚的笑声回荡在原野久久不散。 在林间，在树梢，在野草，在溪涧，随着风，随着雨，如针芒，如利剑，穿透人的耳膜，穿透这苍白麻木的人心尽头。 那笑声，无法忍受。 远处的丛林深处，一群白鹭受到惊吓噗噜噜的飞起，直直的冲向九天。芳魂一缕，颤巍巍荡出体外。 在人们的震惊中，明亮的刀锋已经无声无息的没入母亲的心脏。只有镏金的刀柄苍凉的裸露在胸膛上。 她的目光那样悲壮，凄厉中凝结着一丝清冷，那眼神从一个个麻木不仁的脸上轻快的移动，脸上依旧带着那样妩媚妖艳的笑容。 在场的人只觉寒风一紧，那风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悚然。 她仰面倒了下去，手里紧紧的抱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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